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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



我有一陣子，在地下室二樓的縮影病歷室幫忙

那是一個相對空蕩蕩的地方。跟地上層一樣寬的走道，甚至更廣

沒有擺放什麼樣的設備，除了在某一個轉角有著一大片綠色的布罩住的不明物體。

是真的很大很大一片，沒看過這樣大的布的



其他的，一無所有。似乎本該是如此純然的空寂

觀察久了會發現，在一個不大有聽覺的地方，視覺可能還能填補一些

但是在這裡，在這個連視覺都已經要沒有的地帶，聽覺近於盪然無存

偶爾有的，是人們間小小聲的交談。

那不像耳語，亦無需以氣音呼出，只要稍稍控制用力的程度，小一點即可

推床滑過，很明快的前行，無論有幾個輪子，聽起來總是如此一致，說好了一樣

還有膠鞋擦著地板的聲音，不是那種塑膠所滑出的高頻刺耳，「唧」一下那種

軟軟，厚實厚實的，光硬的地面和有彈性的膠底交互的聲音

有一點像是球鞋踏進了鬆軟但不溼的泥土中的樣子，帶一點點陽光的味道

這裡當然沒有陽光，但是有隔著幾公尺一盞又一盞的黃色燈泡，外面罩著典雅的燈罩，沿著走道一路



佛經聲，在我於縮影病例室的短短幾天，一直是個穩定的背景音樂

縮影病歷室的對面，是往生間



經了縮影的過程，病歷往往也到了終點。法定期限一過，就有可能被消毀

於是在某個人離開了這個世界之後數年，他的病歷會在一個背景類似的地方，跟著一起離去

在這裡出現的病歷，很大一部分記載著一個生命最後的掙扎和拉距，人是很少贏的

好幾次的進出院，然後是重大疾病放棄治療同意書，最後是一張宣佈離開這個世界的死亡證明書，死因



豈是鴻毛泰山可比擬？









<之五>



癌症拿來當成死亡的導因，總是比其他的病更容易被接受

因為死亡這個訊息，通常伴隨著被告知--或稱為宣判--的那一剎那，就開始連帶被內化的

其他種種病因，無能出其右



癌症病人的心情轉寰有五個階段：否認、憤怒、沮喪、討價還價、接受

得知罹病了就是1，沒有就是0

簡單到冷酷的畫分，看不大見中間的模糊灰色地帶

醫療機關衛生單位報章雜誌統計的許多數字，百分比下帶著小數點的無窮數列

這些建立於假設、估計、推斷、不排除的前提

在看到了診斷的結果後，罹病了就是1，沒有就是0，如此而已



當然在檢查措施的普及下，已經有很多的癌症依照不同期的畫分，是可以不要那麼快和死亡相連結



可是你還是無法撇掉心中瞬間坍下的一角，小或大

就像是出門時下了雨，而氣象說著明天以後都是豔陽天

現下是麻煩的；是擔心受怕的



加護病房中，三個以上的器官衰竭的病人，三天後的死亡率近於百分之百

避免器官衰竭，是在加護病房中的優先考量之一

無法變更三天後的死亡率，就先不要讓三個以上的器官衰竭

當統計由百分比變成了一，就必須阻止這一切再往下一個階段前行



必須要阻止，必須要阻止死亡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