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spirit

歷經大五時期大外科的手術室見習
最令我震撼的一刻卻是在現今的耳鼻喉科，頭頸部腫瘤的切除和淋巴結的廓清
所有的手術在進行時均會只留下一小方天地，留下要切開部位的皮膚沒有被綠色的無菌單所覆蓋住
是故若在手術準備作業已進行完畢才進入手術室，往往所見的只能靠想像去揣摩出一個完整的「人」
而在耳鼻喉科，因為口腔癌鼻咽癌舌癌等等的部位均在頭頸部，我們稱為「臉」的附近
所以在鋪完無菌單之後，透過洞巾可見的，就是一張又一張的熟睡表情

而正因為可以清楚地見著病人的臉部
和其他所有手術一樣步驟的程序，突然就驚心動魄了起來
翻起脖子上的皮膚、掀起嘴唇、劃開口腔裡的軟顎硬顎
從頸部往上廓清的淋巴組織，隨著老師學長們慢慢地往上翻往深處探
竟有種將面具掀起的恍惚感
如果曾經看過黑暗騎士裡那半邊臉被燒焦的檢察總長模樣，就正是我在刀房裡
看著一個又一個的頭頸部腫瘤患者的感受

而手術完成的病人，常常帶著氣切，帶著鼻胃管，帶著引流瓶
帶著臉上長長的一道縫線被送進恢復室
在我邊看著病例上這樣寫著「無意中發現腫塊」或是「嘴裡有個很久無法癒合的潰瘍」
「經診斷為鼻咽癌」「經診斷為口腔癌」
「入院進行切除手術」
那發現有的甚至不到一年的時間，有的幾乎沒有症狀或不適
就這樣一個又一個躺在病床上，帶著血漬的臉龐和腫脹的頭部
脖子上還掛著一條又一條的管路
他的家人看到，會不會無法承受呢？我總是這樣想著

就因為在臉上，在我們彼此互見的第一個印象
這在頭頸部的手術，似乎就驚心動魄了起來
好像徹徹底底地破壞一個人，好像他就不再完整了，好像摧毀後還不見生機的死寂

有必要弄得這麼慘嗎？在前一天還見過病人笑笑模樣的前提下
對於後一天，帶著傷疤帶著縫線說不出話無法吃進任何食物只能灌食的落差
偶爾我也會有這樣的想法，有著似乎是手術而不是疾病帶來生活裡的大變動的想法

但是當一個星期兩個星期，一個月兩個月之後在門診看見病人的回診
除了原本傷口附近補皮所留下的淡淡傷疤，或是膚色上些微的落差
除了這些之外又還是可以說話可以進食可以微笑
可以再用一張完整的臉示人

置之死地而後生，對於這樣的一群人，不知怎樣我總是會有這般想法
你的痛苦你的艱熬，你的忍耐你的堅持

春風，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