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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只有媽媽好，這句歌詞我們從小唱到大
而我一直到今天，才真真切切體會尚未長大的我們
原來是住在怎樣的一個，無堅不摧的完美世界裡

她是一個已經43歲的媽媽，因為胎盤前置(placenta previa)以及植入性胎盤(placenta accreta)造成大出血而送進刀房開急刀
媽媽的身形不高，只有53公斤的體重縮在病床上
我看著她被推進刀房，蒼白堅定的臉上眼睛四處張望著
什麼情緒都有了，就是沒有畏懼
沒有，一絲絲都沒有，在她乾淨平穩的臉龐以及帶著點點雀斑的雙頰上
唯一找不到的情緒，就是畏懼

因為胎兒還沒有出生，自然也不能將媽媽全身麻醉
平常在刀房裡等到麻倒之後才幫患者進行的措施，在這位媽媽的身上
全部都是醒著進行
醒著打動脈、醒著打中央靜脈倒管、醒著做膀胱鏡
「會有一點痛喔，如果會痛就說一聲」
我從鋪上的無菌綠單下看著媽媽的眉心，以及被放在兩旁打上了好多軟針的兩隻手臂
眉心不曾皺起，手心也不曾握拳

「來喔，幫寶寶多吸一點氧氣」，躺著的媽媽，總是會在聽到這句話之後有了明顯的反應
28週的小寶寶，沒有辦法在媽媽的肚子裡繼續長大了
吃穿的胎盤覆蓋了膀胱，媽媽的身體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血流不止的下身，以及可能被吃進的膀胱
要把小寶寶剖腹取出，媽媽的子宮摘除，以及修補破裂的膀胱

劃開了肚子，劃開了子宮
麻醉科的老師兩手搭在媽媽的肩膀上打氣
在無菌綠單後的世界裡，媽媽只聽得到老師們在肚皮上進行器械的聲音，麻醉機發出的聲因
機器隨著自己心跳發出的聲音、以及為了迎接這個提早來到世界的小生命，聚集了眾多人的刀房的聲音

小兒科風塵樸樸地從兒童醫院搬來了氧氣罩、以及新生兒處理平檯
產科從產房搬來了接生包、用的藥品
泌尿科帶著內視鏡在輸尿管放了Double-J
刀房裡有空的護姐們進來幫忙，七手八腳地傳遞平常在此地不會用的藥品以及器械
媽媽的頭頂上站著麻醉科的老師和學姐
肚子一打開急掉的血壓，要不停打藥和輸血維持，維持媽媽的生命

維持媽媽為了保護小朋友而堅持勇敢的生命

從子宮抱出的羊膜就像個濁濁帶了混雜血色的水球
老師大手一剝將羊膜撕開，暗紅色的小朋友來到這個充滿綠色的世界
臍帶夾起，清了口腔呼吸道之後
小朋友好小好小，一點都不像哭聲的天籟從新生兒處理檯上傳出
媽媽張望的眼睛沒有焦距等待的神情
在聽到寶寶哭泣之後轉為深沉的安心

小兒科帶走寶寶之後，在刀房裡的人自繼續為媽媽奮鬥著
原本只有半身麻醉的媽媽，終於可以全身麻倒好好休息
下面的血不停流，上面的血不停輸
集液瓶裡裝滿一罐又一罐媽媽的血，暗紅色深紅色地交雜著

我突然覺得每個母親都是向天借了膽，來成就自己下一代的誕生
自懷孕的初始就不會知道這長達九的月的期間會遇到什麼樣的問題
每個母親都慢慢將自己武裝成一個無堅不摧的武士
那肉做的肚皮下溫暖血紅的子宮裡，有著用什麼東西悍衛都在所不惜的勇氣當防護
然後我們得以平安出世，得以在一個懵懂安全的世界裡安穩長大

沒有了子宮的媽媽、大出血的媽媽、膀胱破裂出一個縫的媽媽
要多久才會恢復呢？
我想母親不會在意，從她始終不曾皺的眉心探起
我想母親已經安心，從她聽見哭聲轉為深遂的眼神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