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spirit

昨天又溜回神外的刀房看刀，躺著的是一個年輕的媽媽
看著螢幕上的診斷，光是pregnancy這字就讓我大大疑惑
是診斷打錯了嗎？為什麼在神經外科的房間裡會有懷孕的婦女呢？

「讓婦產科來先做吧！」老師淡淡地留下這句
因為已經離開神經外科的病房，所以對這個病人的背景並不是非常清楚
到底出了什麼事？到底為什麼媽媽會躺在刀房裡？

她是一個已經懷孕二十周的母親，在腦裡發現了一個好大的腫瘤
影像學上看不清楚，邊界模模糊糊
可是來回滾了滑鼠好幾個切面，在MRI上的影像還是始終可以看見，那邊界不清的、好幾公分寬的一個大腫塊
再不接受治療不行了，頭裡一個、肚子裡也一個
她背負著兩個極大的包袱，沉甸甸，一個是想留住、另一個甩不掉

媽媽要墮胎，要墮胎之後才可以接受頭部的治療

我在旁邊，看著已經被麻倒的媽媽
要做出這樣子的決定，妳心底是什麼樣子的感覺呢？
有抱著誰大哭過嗎？有對著肚子說過好多好多話嗎？有天人交戰嗎？有如同面臨崩解的世界ㄧ般嗎？
沒有碰上醒著的她，也無從得知這之間到底有多少的曲折
病例上白紙黑字的紀錄裡，不會有任何客觀情感的留下
二十周的寶寶，都真的已經是個寶寶了呢

溫熱的小臉小手還沒有碰上媽媽的臉頰，就要傾倒在冷冷的空氣裡
刀房裡安安靜靜，麻醉機嘟都嘟發出規律的聲響

等待的空檔，老師開始說服我關於未來的規劃
走神經外科這條路，他要我再好好想一想
「挑條比較容易成功的途徑吧」，他是這樣子說的

我笑ㄧ笑，沒有答腔

這是之前沒有跟過的老師，所以也未曾聊過自己的想法
可能像這位躺在平台上的媽媽ㄧ樣，也是這麼ㄧ路捍衛自己的未來
或者應該這麼說，賭上自己的未來

有些路想起來就不容易，可能很累很多挫折，可能走到了最後不會是花開遍地的結果
所以這位媽媽，可能跟頭裡的腫塊抗衡了好久好久，帶著自己的小寶寶一起堅持到了五個月二十個星期
然後終於撐不下去了，然後面臨生死的關頭了
然後悄悄地接受，所謂命運的安排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想要走神外這條路對不對，甚至連進不進得去，就算進去了八年十年後好不容易當完住院醫師
出來會不會是個成功可以獨當一面的人，通通都不知道
我們都無法預測未來，都無法去猜想這一個決定可能影響到多少未來的道路
如果媽媽在一懷孕的當下就知道這個小寶寶只能養到五個月大
她還會選擇跟他一起度過這一百多個天數嗎？

這絕對無解，絕對

我當然也知道在現在做出這個選擇，可能要放棄要犧牲掉的有那些
而未來會不會後悔也是無解，但是現在不做這個選擇，一定會後悔!!

我們都是為了每一個想要接著下去的當下而努力悍衛著
悍衛那些在心底最捨不得最是重要的東西
悍衛那對得起自己的一大部分
悍衛一個已知的現在和期望裡的未來

所以那已經夭折的寶寶也曾在媽媽肚子裡蜷伏翻滾過一段時光
所以我還未實現的未來也還在溫溫熱熱的手裡沒有鬆開

所謂的曾經，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