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spirit

跟秉璋已經道別了多次，而這次是真的要送他離去
我在又轉涼的清晨裡起床，抓起醫師袍和大家一起步行至醫學院
三三兩兩的人群低聲交談，然後那片自我大三之後就再也未進去的教室裡燈光亮起
遲疑的腳步邁開，那原本擺滿了一張又一張鋼板解剖台和總是調著特低溫空調的房間
空出一大片的寬廣，醒目的是棕紅色的大棺
蔡爸爸蔡媽媽秉宜和所有遠道而來的人圍聚著
我們念著心經，聲音麻麻地迴蕩在空氣裡
這是一場因為秉璋而又展開的聚會，送別而後他將遠行

久聞辛亥隧道旁的第二市立殯儀館，車子在尚未穿越隧道前先行轉入
近七點的天光下，溫度似乎比上車前低了一點
在這裡見不到太多繽紛的色彩，但也沒有太多的眼淚
生死交關的閘門，大家送君千里，淚水在終須一別的當下縱使滑落
那也只是因為我們把原本看得見的對象，自此之後長久地放入心底
隨時隨地，跟在心上的人訴說著、祈禱著

穿著醫師袍魚貫走入的我們格外醒目，似乎有著旁人說著「他們只是intern」
的確，看起來還沒有什麼信服力的臉龐，洩露了白袍下還是存在的惶恐
而我們確實是學生，是一群來謝謝大體老師們的學生

然後我終於見到蔡媽媽口中，秉璋所喜歡的火箭造型的骨灰甕
黑色的大主體，邊邊還有著幾支白色的箭筒
藝術大學的藝術家們，替秉璋打造出他所喜歡的新居
長長的火箭，就像在基地台要發射一樣，直挺挺地指向天空
像從基地台要發射一樣，從家裡柔軟的基地台

我突然想起張懸的「寶貝」
我的寶貝 寶貝
給你一點甜甜，讓你今夜很好眠
我的小鬼 小鬼
捏捏你的小臉，讓你喜歡整個明天
嘩啦啦啦啦啦 我的寶貝
倦的時候有個人陪
唉呀呀呀呀呀 我的寶貝
要你知道你最美
嘩啦啦啦啦啦 我的寶貝
孤單時有人把你想念
唉呀呀呀呀呀 我的寶貝
要你知道你最美


蔡媽媽的手，反覆摸著漆亮的大棺
頭抵著、心靠著、輕輕輕輕地拍著
在我們尾隨秉璋推入火化場的同時，「上路囉」她說著
我無法猜想那是一種什麼樣子的感覺，輕輕隔著撫著那樣疼惜照顧拉拔的孩子
或者在二十五年前，她也是這樣摸著肚子，撫著疼著還沒見面的寶貝

我也沒見過秉璋的面，而這第一次便是在這樣的場地
把他輕輕放入火箭中，蔡爸爸捧著
頭尖尖的火箭首，長長的火箭身
抱在蔡爸爸懷中的樣子，就像一個襁褓裡的嬰兒
爸爸抱著孩子，以前抱著，現在還是抱著
抱著走、抱上車、好好地放在習慣的左後方位置，一起回家

「每一件事都可以有Happy ending
    就像眼淚跟笑容可以同時存在」
蔡媽媽這樣說著

希望心肝囝仔，好好努力飛
希望心肝囝仔，會快樂開心
希望心肝囝仔，在醒來後滿意居住的城堡
希望心肝囝仔，回家一起，一起團圓